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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ekiraku

置顶:黄昏之岸晓之天FROM第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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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2-6 11: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太苦笑道:“也就是说,蓬莱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本来与这边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相交就会发生蚀。由于蚀的作用,卵果被冲到那边去,那边的人被冲过来。这些人被称为海客或山客。海客来自于蓬莱,大多数会漂流到大陆东部。他们与这边的人毫无差别,除了语言不通这点之外,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其他人看到他们也不会产生不自然的感觉,是吧?仅仅是从那边到了这边来而已。”
“啊,是啊……的确。”
“这样的话,这边的人去那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这边只有一部分特殊的人才能到那边去——被冲走的只能是卵果,也就是尚未拥有形态的人。”
“没有形态?”
“对,有生命但没有形体——否则是去不了那个世界的。虽也有少数特例,但总的说来两个世界就是这种关系——只能那边的人过来,这边的人不能过去。”
“但,景麒也曾去过蓬莱啊。”
“对,麒麟可以过去。据说伯位以上的仙和加入了神籍的神也可以。但实际上,这样一下子进入那边的世界还能保持原来形体的,也就只有加入了神籍的胎果了。景麒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六太问。
景麒点点头:“如延台辅所言,当时我的形体是扭曲的。”
“扭曲的?”阳子反问道。
“我为寻找主上去了蓬莱。在出发之前曾与延台辅商谈过,延台辅曾说我的形体可能会变得扭曲。当时我不甚理解,等去了之后才明白。确实——在那里我无法保持自己的形态。”
“一点……也不明白。”
“要解释清楚是很困难的。蓬莱的人往往看不见我。即使看见了也不过如同幻觉一般,或是看成了别的东西。也有能完整地看见我的人,那种情况下不是听不见我的声音就是语言不通,再不就是只听得见声音之类的情况。我的形体十分不稳定,保持人形极为困难。只有在接近主上的时候,我才能像在这边一样保持完好的形态。”
“是吗……?”阳子吃惊地问道。
景麒点点头:“是的,那边是我们本不应存在的世界——对,所以那个世界才不停地排斥我们。”
六太也颔首道:“不是胎果的家伙在那边很难保持稳固的形态,只能像幽灵、鬼魅般地存在,无法长时间地保持确定的形体。即使保持住了形体也像幻影一样极为模糊且不安定。王和麒麟尚且如此,伯位程度的仙就更别提了。而且那边的人并不知道这边的存在,如果让一群来历不明,像幽灵似的家伙去那边的话,肯定会引起大骚动的。”
“是吗……”
“再说,就算勉强派人去,我们也不知道泰麒长什么样子吧?即使让李斋画出很相似的画像,已经过了六年,泰麒既然是胎果,在那边样子肯定变了。”
阳子陷入了沉思:“的确,我到这里来以后,外表就发生了变化。……那么,再回去一次的话会怎么样呢?”
“不要回去!”六太干脆地说,“胎果是从异世界的女人胎内出生的,出生时拥有一层与父母相似的肉体躯壳,好像是叫胎壳什么的吧。而回到这边后,就变回本来的——由天所决定的样貌了。是麒麟的话就变成像这样金光闪闪的头发。”
“嗯……是呀,那边不可能有天生金发的。”
“对。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我觉得这就像是同一张皮的表里一样。如果回到蓬莱的话就会变回在那边时的形态。不过只是单纯地变回原来样子的话,像我这样的早就超过摇摇晃晃的老头子的年龄,化为一堆白骨了。但并非如此。在这边成长停止时,胎壳的年龄似乎也不会再增加。虽然有些许不吻合的地方,但大致上就是这种情况,应该没错。”
“……也就是说,即使把李斋带过去,她也认不出泰麒?”
“就是那样。不过麒麟的话可以分辨同类的气息。泰麒的卵果曾漂流到蓬莱吧,那时在蓬莱找到他的就是我。”
“是延麒?”
“嗯。我去游玩——啊不,是去找他时,感觉到了麒麟的气息,就报告给了蓬山,蓬山才派人来把他接回去的。”
“那么,派麒麟去的话就可以进行搜索了?”
“那倒是可以。但即便可以感知麒麟的气息也必须靠近他才行。而且上一次从蚀的方向可以明确判断出他是被冲到了蓬莱,也花了十年才找到。这次连去的是蓬莱还是昆仑都不清楚,也无法断定就是去了蓬莱,单凭我——就算景麒也帮忙吧,单凭我们俩不知要找多少年呢。”
“那,如果是十二只麒麟呢?”阳子若无其事地问道,在场的人却都目瞪口呆,陷入沉默之中。
“啊……当然,有王位空缺的国家,所以不可能聚齐十二只麒麟……难道,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尚隆叹了口气:“阳子,这边是不可以干涉他国事务的,这是这个世界的惯例。自己国的事自己解决,不向他国寻求援助,也不协助他国。”
“但延王不是帮助过我吗?”
“那是因为我是胎果,与众不同的缘故。”
“他总是特别爱管闲事。”六太揶揄道,“……不过还真是这样。在这边国与国是不会同心协力干什么事的。虽然也有一时性向他国求援的情况,但说到底都是在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中进行的。这是个即使是邻国,如果没有必要连邦交都不必建立的世界。”
“那么十二个国家难道从未团结一致共同干过什么事吗?”
“从历史上看是没有的。”
“那样做是不可以的吗?就像不能向他国派兵一样,是一种罪吗?”
“这……”六太与尚隆对视了一下。
“难道都没人去确认过吗?……太令人吃惊了。”
“……这……也许是吧。”
“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吧。泰王是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从戴逃出来的,也正因为如此,至今才没听说过任何有关的传闻啊。泰麒也一样,或许被冲到了那边,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回来。正因为那超出了他的能力,所以他至今也没回来,不是吗?泰王、泰麒都不在了,戴的人民还能做些什么?即使还有像李斋一样的人在,但不是连组织人民举兵起义都办不到吗?戴已经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拯救国家了,只有依靠他国的援助了。既然麒麟的数量不够,就只有向其他各国求援了,不是吗?说起来……”阳子嘟囔道,“当初戴发生政变时,你们就不觉得事有蹊跷吗?凤没有鸣叫就改朝换代,怎么想也觉得很不自然吧?即使那样,你们都没去探查一下戴的情况,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然去了。”尚隆说道。
但六太插话道:“只是事情刚发生时,派了几个正式的使节跟非正式的手下去探访了一下而已。当发现无法进入鸿基,更无法窥知内情时,他就一心认定要静观其变,那以后就把戴放任不管了。我先说清楚了,我当初可是进言过好几次叫他去看看戴的情况,想想救济的方法什么的。”
“原来如此啊。”阳子轻笑了一声,“反正是别国的事,就任其自生自灭,是吗?”
屋内的人都惊愕地倒吸一口气。景麒低声劝谏道:“主上……”浩瀚和远甫也都吃惊地僵直在那里。
尚隆满脸不快地皱起了眉头:“景王你这话有些过分了吧?”
“但难道不是事实吗?只要静观其变,不久新的泰果就会诞生,然后戴国一切重新开始,雁也可以保持安稳太平。就是这么回事吧?”
“对,就是这么回事。”尚隆还未答话,六太先插嘴道。
“六太!”
“说什么有不得干涉他国事务的惯例之类的,全都是借口吧。因为帮阳子时,他都热心到了让人吃惊的地步了。当时尚隆是根本没找到出手帮戴国的机会。泰王和泰麒都不在,又没有谁前来求救。要说主动寻找机会去帮别人,他又还没那么热心。——戴和雁之间还隔着虚海呢!”
尚隆还想说什么,六太却使劲地摆摆手:“别再找无聊的借口了。反正对你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难民吧。如果大量难民从他国涌入,是会关系到雁的国计民生的。所以,庆也好柳也好,它们的情况你都会密切关注,并不惜予以帮助。但,雁与戴之间还隔着虚海,能渡海到雁来的难民很少,跟接壤的庆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即使袖手旁观,也不会使雁的根基受到动摇。”
“也就是说万事以雁为重了?”
“就是这么回事。”
“——我可是雁的王啊!”尚隆高声吼了起来,“对,就是万事以雁为重,这有什么不对?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啊!”
“看吧。”六太像是为了征求同意似地看看阳子,“这家伙就是这样子。阳子,现在只有靠你为戴出点力了。有什么我力所能及的事尽管说,我一定会帮你的。一定要想办法把小不点带回来。”
“小不点?”
“他还那么小嘛。又那么柔弱无助的样子——我们也曾有过交往,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一想到他现在过得很痛苦,就特别想帮助他。”
“我一定尽力而为的。”
尚隆敲着桌子,说:“庆离安定还差得远呢。这个时候庆国的王却不顾自己的国家反而去为他国奔走吗?这样的想法绝对是错的。”
“因为我们同为胎果,所以不能见死不救。”
“也正因为同为胎果我才忠告你一句:你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那雁国愿意出力吗?”
尚隆一时语塞了:“……喂,喂,又把什么都推给我——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我确实只是个雁国的小仆人,没有道理连他国的闲事也要插手管吧!光是雁自己的问题就已经堆积如山了,你却让我这个国王将自己的国家置之不理去帮戴吗?”
阳子看看六太:“延麒,我一定会努力的。——也许这会使庆的复兴晚若干年。转告延王:如果我国的难民流入雁的话,就请善良的延王替我养活他们吧。”
“——阳子!”
“啊,对呀。你干嘛不干脆整编王师,作个旅团把百姓安全地送到雁国境内呢?”
“这主意不错啊。”
“我可是有恩于你的啊,怎么感觉你在威胁我似的?”
“都一样吧。”阳子哑然失笑,“雁是北方唯一安定富饶的国家,一旦北方诸国发生了什么事,人民必定会流向雁国,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戴若像这样一直荒废下去的话,总有一天戴的全体国民即使扎竹排也要逃到雁去的吧。即使有妖魔和虚海的阻碍,人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阳子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她总是不得不承认这双手太小、太无力了。
“依庆国现在的状况,确实没有余力去考虑帮助他国。庆自己还在复兴途中,也许根本不可能分出精力来帮助别国。但也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因为戴国人民的将来也就是庆国人民的将来啊。”
“……庆的人民?”
“王位不会是永恒的吧?我虽有心以要重建庆国,但不知能不能做到,也无法保证途中不会犯错误。一旦我死了,人民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呢?——这与我们现在对戴采取什么样的救助措施很有关系。”
阳子说完,看着自己的臣下——景麒、浩瀚和远甫。
“想必你们会说:庆自己的复兴还困难重重,怎么能先去救助戴国呢?我明白。但我还是想拯救戴,想尽一点微薄的力量。我认为这不仅是为了戴国人民,也是为了庆国的百姓啊。因为庆难免也会发生同样的事。”
“主上……”景麒刚想劝诫,阳子摇摇头说:“当然我无心失道。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明君——真的。但诚心诚意地期望未必能得到预期的结果。没有哪个亡国之君是自己希望国家灭亡的吧?何况还有像戴这样,出现了践踏国土的逆贼的情况。所以万一我死了,或是失道了,为了能让人民得到救济,我想先树立一个典范,铺设一条王不在之时人民也能够得救的道路。”
阳子说完,又看看目瞪口呆的尚隆和六太:“我为戴的事奔走,也许会令庆的复兴迟一些。人民也许会因此而焦急而舍弃庆。万一有人觉得雁更好想逃出去的话,我是无法加以阻止的。不久前巧也荒废了,巧北方的人民也还是要倚仗雁的吧。这样巧、庆、戴都去依靠雁,雁即使是强国也受不了如此重负吧?如果大家都向一个国家寻求救济,这是肯定的。”
“我一直都有一个想法,”阳子小声说道,“当然不是现在这种状况下,本来是想等庆再稍稍安定下来,有了余裕,成为一个稳固的国家后,再考虑救济他国灾民的方法的。国家一荒废人民就向外奔逃,而所逃到的国家则要迫不得已地收留他们——不要这样的模式。我在想有没有更积极些的措施,可以支援荒废的国家,让人民不用逃离故土也能度日,直到下任王登基为止。”
“阳子……”
“至少有义仓的话……各地都有义仓吧?当发生饥荒或战乱,人民的物资匮乏之时,义仓就会被开启来赈济灾民。——这种机构如果也能在国与国之间设立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某个国家背负重担,只要各国把平时剩余的物资积聚起来,等某个国家出现了难民,打开义仓使用就可以了。我一直有这么个模糊的想法,直到李斋来了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样的机构是多么的必要。那样的话,她即使不用跑来求助,也可以经由他国仲裁后开启义仓,得到应有的帮助。我认为这样的窗口是十分必要的。……我原不知道这是天理不容的大罪,也不晓得不干涉他国事务的惯例。正因为这种无知,我才把问题想得那么简单吧。”
“阳子的想法真有趣啊……”六太半是惊呆地说道。
“不是我想出来的。这本来就是那边的机构。大概延麒在那边生活时还没有吧。”
“哎……?”
“谁都没做过的事就意味着不能做吗?我想试一试,可不可以借助其他各国的力量呢?”阳子看向尚隆。
“你想让我来负责这件事吗?”
“我自己做也可以。不过像我这样的黄毛丫头提的建议,哪个国家的王都会不屑一顾的吧。”
尚隆闭了口,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大国,大国也禁不起你们这么随意追捧啊!先是戴,又是庆,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巧又不行了。加上柳的形势也开始不妙起来。雁周围一个个都出问题。我不是万能的呀!雁再富饶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周边的国家像这样一个个倒下去的话,雁也快倒了。这些负担凭什么都要我一个人来承担呀!?”尚隆把胸中的郁闷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六太吃惊地看着他,说:“哎?你没发觉吗?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六太微微一笑:“因为你这家伙就是个瘟神嘛!”
尚隆使劲地皱起了眉头:“我为了雁粉身碎骨地忙碌,最后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吗?……好,好,去寻找泰麒吧。我来负责安排总行了吧?”
“太感谢您了。”阳子笑着施了一礼,“这份人情我以后一定会还的。”
“什么时候?”
“那当然……”阳子笑着说,“是在延王驾崩后了。雁陷入一片骚乱之中的时候就尽管依靠我们好了,在那之前就请尽力帮助我们吧。”
3
晚饭时,阳子跑到李斋房间,向她传达即将去寻找泰麒的消息。
“从其他诸国处究竟可以得到多少援助,寻找泰麒的计划能取得多大进展,如果不试试看是不会知道的。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向前迈出了一小步了。”
李斋还来不及说一句感谢的话,阳子就冲她笑笑,匆忙地跑出了客厅。为了弥补为戴的事情奔走而耗费掉的时间,阳子必须工作到深夜处理本国的事务。
“……实在是万分感激。”李斋轻声自语道。
“太好了。”进房来送饭的桂桂说道,“有那么多位王的帮助,肯定能找到的!”
“绝对会的!”铃也肯定地说。
与之相对的,李斋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与一步也无法前进,只能与绝望抗争的六年的岁月相比,这是多么大的进展啊!
……终于开始有人拯救戴国了!
当晚,李斋一想到此,就兴奋得难以入眠。躺在床上不停地回想着阳子的话。但到了深夜,这种欣喜突然变成了不安……如果这样努力还是找不到泰麒的话……
一想到有可能找到泰麒,喜悦就加深了。但相应地,一想到这种喜悦有可能变成失望,就顿感无比恐惧。李斋并不是在怀疑阳子的话,只是她在期盼无法如愿的日子中煎熬得太久了。期待一次次落空,希望全部破灭——每次都是这样。
泰麒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吗?这样美好的事真的会发生吗?会不会根本就找不到,或者在寻找的过程中出什么事呢?——李斋这样一想,这次是因为不安而难以入眠了。
无法抑制胸中苦闷的李斋费力地从床上下来。她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因此铃也终于可以不用整夜陪护,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李斋没办法帮上其他人的忙,当然也不会因走出房间而受到指责。
她倚靠着家具和墙壁勉强支撑着无力的身体,一步步向外挪去。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门推开,无非只是想让夜晚的凉风吹进来而已。但光是打开门,就使她耗尽了力气,当场坐在了地上。身体竟然虚弱到了这个地步,李斋一想到此,心头不由得升起一种焦虑不安之感。
……即使泰麒回来了,之后该怎么办呢?
有了泰麒,也许可以依靠王气来寻找骁宗的下落。但这就意味着必须要带泰麒回到戴去。以自己现在的身体能做到这一点吗?——身体如此虚弱,又失去了惯用的右手。这样是无法保护泰麒的。而戴又有妖魔和凶贼在横行跋扈——也许是因为身体变得虚弱了吧,李斋的心仿佛也变得软弱了起来。或者,应该逃离戴,在一个安全的王宫中寻求保护才能让她的身心都安定下来。仔细想想,戴实在太危险了,自己不能带者泰麒回去——
李斋坐在回廊上,忧郁地倚靠着墙壁。房前的庭院里洒满了月光。寂寞的虫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即使泰麒回来了,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她甚至不敢相信泰麒真的能平安归来,不敢相信戴能够得救……毫无理由地有这种预感。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对此早做好了心里准备了。
……因为,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戴开始遭受灾祸的侵袭,是从骁宗失踪后的第几个年头开始的呢?人们都说:王进行的郊祀能起到整顿世界的秩序的作用。那么,是阿选没有进行郊祀呢,或者不是真正的王进行郊祀,天下就无法得到整顿呢?
无论是哪方面的原因,总之戴开始荒废起来,甚至比王位空虚时更甚。
骁宗失踪几年后的夏天,李斋为了寻找他的下落进入了文州。为了不让阿选察觉其所在,她秘密地托关系,在旧识的庇护下潜入文州境内,悄悄向辙围进发。骁宗就在那附近的琳宇的阵营中消失了踪影。
琳宇本是拥有文州数一数二的玉泉的城市,以最古老的玉泉——函养山为首,周围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玉泉,每座玉矿脚下都筑建了市镇。但这些玉泉如今已几尽干涸,现在只能依靠分散在各个角落的泉眼开采玉石,而就连这些仅剩的泉眼也在快速地干涸下去。这也是灾祸的一个环节吗?李斋不知道。
“琳宇的近郊附近”这个范围实在是太模糊了。李斋想或许辙围的百姓知道骁宗的下落也说不定。她本以为辙围的百姓有充分的可能性将骁宗藏匿起来。可去到那里一看,竟发现辙围这整座城镇都被烧为了灰烬,只余下熏黑的瓦砾。俨然成了一座被遗弃的空城。瓦砾之中当然不可能出现活人的影子,被烧焦的祠庙的祭坛上只剩荆柏绽放着白色的花。或许是辙围的幸存者们怕别人发现,趁着夜幕来这里祈求骁宗的平安时落下的吧。
祠庙近旁,悄然矗立着一棵里木,被烈火焚烧后如同枯死一般。这寂寥的风景,不由得让李斋猛然意识到,失去了支柱的国家是多么的无依无靠。
李斋也只能趁着夜幕,溜进拥挤的人潮中隐藏起来,隐遁于市井里四处探访有没有知晓骁宗下落的人,或者有没有人知道英章、卧信和那支军队的去向,但几乎一无所获。好容易探听到在琳宇的郊外曾发生过战斗,土匪与禁军正面对决的消。据说那场战斗之后,禁军就乱了阵脚,即使土匪攻过来也无法应战。李斋想恐怕那就是骁宗失踪的缘故。
在乱军之中趁机打倒王——一般来说是极有可能的。但只有对骁宗来说是难以想象的。骁宗是声名显赫的剑客,平庸的敌手是不可能将其打倒的。不过,骁宗率领着的是阿选的部队。万一他不明就理地相信了阿选的部下们,那么战斗中他的身边就有可能全是阿选的手下了。骁宗也许寡不敌众遭到毒手——或是被抓了起来,这倒是也有可能。但骁宗真会如此信任阿选吗?从他特意抽调阿选手下的半数带到文州去这一点来看,骁宗从一开始就怀疑阿选了啊。
整个夏天,李斋都在走访每处战场、每片废墟之中度过。夏天结束的时候飘起了雪。许是含有煤之类的吧,灰色粘稠的雪只能让人联想到不祥的前兆。事实上那年的冬天的确很难熬,雪下得很大,即使是对雪灾准备得较充分的北方的房屋也无法抵挡暴雪侵袭而纷纷倒塌下来。
多雪严寒的冬天过后,紧跟着是干燥的夏季。对戴来说那年的夏天出现了罕见的酷暑天气,农田因此彻底干裂。但不久冬又袭来了——妖魔的频繁出现,大概就是从那第二年开始的吧。在王位长期处于空缺状态的戴,妖魔并非没出现过,但从那时起是触目惊心地增多了起来。老人们都说:如果王平安无事的话,是不可能出现妖魔的。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人民确信骁宗已经不在人世了。
现在这个时候人民怎么样了呢?李斋想着,仰望庭院的夜空。即使是李斋如此拼命地寻求救国之道的今天,戴的人民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夏天即将过去,戴恐怖的冬天又要到来了。
……救救我们吧!
李斋现在还时常有种想大声呼救的冲动。越是熟识景王和她身边的人们,她就越深刻地明白这种想法有多么可怕,多么罪孽深重。她深知这一点,但还是——
“……可是,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啊……”
必须有人来制止阿选的暴行,必须有力量来讨伐妖魔,赐予人民过冬的物资。得不到这些,戴还能维持几年的生计呢?今年?明年?或是不久的将来?总之会有那么一天,在融化的雪下会出现最后一个戴国人冻饿而死的尸体。
“出什么事了吗?一个人呆在那里?”一声呼唤传来。
李斋回过头,只见庭院入口处出现了一位老者的身影。
“不……没什么。”
来人是太师远甫。这里本是他的宅邸,他的出现也许是理所当然的。自从搬到这里以来,连远甫都经常亲自来探望李斋。庆国——至少是景王周围的人们,都让人感到非常温暖。一思及此,李斋就觉得想求阳子出兵相助的自己十分可怕。
“已经可以起身了吗?”
“啊……是的。”
远甫慢慢走近,在回廊的台阶上与李斋并排坐下了。
“听说为了寻找泰台辅,延帝愿意出力了?”
“……是的。”
“即使如此,您却依然愁容满面呢。”
“没有那样的事……”李斋轻声应道,她的掩饰自然逃不过远甫的眼睛。
“也是啊。要寻找台辅并非易事,即使能够找到,之后的问题也还堆积如山。台辅回来后也许会使寻找泰王的工作变得简单,但为此不得不将其带回戴国,或许这才有可能真正地失去台辅。”
“是的。”李斋点点头。
“要寻找泰王也需要相应的人力,不过听说以戴的现状,聚集如此多的人员也是困难重重吧。即使勉强凑齐了人员,在寻找泰王的期间里人民也不可避免地要承受痛苦吧?”
“……冬天就要来了。距离初雪已经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想想看,戴是个可怜的国家啊,露天里没有任何度过严冬的方法。”
“正是如此……庆的冬天很温暖吧?”
“与戴相比的话。”
李斋悄然点点头,说:“有温暖如春的国家,也有天寒地冻的国家……戴如果也像庆这样该有多好啊。至少人们靠在一起,依靠彼此的体温就能挨过冬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温暖和寒冷的国家之分呢?”
“是啊。”
李斋仰望月空:“天帝为什么要创造像戴这样的国家呢?……至少冬天的寒冷也要让人的肌肤能够忍受啊……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您如此恨天怨地也是无济于事的。”
“话虽这么说,”李斋咬住嘴唇说道,“世界难道不是天帝创造出来的吗?那为什么天帝要创造像戴这样的国家的?一个拥有如此悲惨的冬季的国家……如果我是天帝的话,至少会创造出气候良好的国家。冬日不会结冰,夏季也没有干旱,这样的一个世界……”
“嗯……”远甫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人民遭遇饥荒时就施予恩惠,人民苦于伪王的暴政时就把伪王打倒,这才是天应有的作为,不是吗?”
“那个嘛……可说不好啊。”
“为什么?天说过王要以仁道治天下,那为什么为仁道出兵会受到惩罚呢?让骁宗陛下登上玉座的是天。正因为天帝承认骁宗陛下才是真正的王者,才亲自将他送上玉座的吧?那为什么天又不肯保护王呢?”
远甫沉默了。
“天帝真的存在吗?存在的话,为什么不来拯救戴国呢?难道他听不见戴国人民吐血般殷切的祈祷声吗?或是这些祈祷还不够吗?抑或,戴的灭亡才是天所希望的呢?”
“李斋将军……”
“天帝不存在也就罢了,不向人民伸出援手的神,我们也不对其抱有希望。但不存在的话,为什么率兵进入他国境内会遭到禁止呢?作出惩罚的人是谁?如果真有裁定罪名,作出惩罚的神存在,为什么他不去惩罚阿选呢?”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李斋颤抖的左手上。
“……您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太过激动对身体不好。”
李斋长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实在抱歉,我一时乱了方寸。”
“我们都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们终究是生活在天理之中的。……虽然身处其中,却无法参与其内……这确有些不合情理。”
“……是啊。”
“但,这就是人世啊。不要再为天理发愁了,因为无论天理如何,人们总能在其中找到生存之道的。至少庆的主上正为此事殚精竭虑呢。”
“……对不起。”
“请不要再烦恼了。……没有谁再会舍弃戴国了。”
李斋点点头。
月光只是无情地俯视着下界。


大家春节快乐!
 楼主| 发表于 2005-2-23 21: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4
“呦!”六太悠闲地高声打着招呼。前日一别,他与尚隆暂时回到雁,大约过了十天左右,六太再次来到正寝——阳子的身边。
“……这次也是突然前来呢,而且还出现在正寝之中。”
阳子的言外之意是:竟然进到这里来了。六太微微一笑:“上次不是来过了嘛。凭着这头金发,根本不会有人盘问我是谁,从哪里来什么的……对了,阳子你这儿的守门侍卫还挺通情达理的呢,是叫凯之吧。下次介绍我们认识好不好?”
阳子轻叹了口气:“您可真是神出鬼没啊。”
“这是我的优点呀!……话说回来,阳子你快去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吧。紧急情况,越快越好!”
“出门?”
“嗯。我们已经向诸国发出了询问。恭、範、才、涟还有奏五个国家同意协助我们,加上我们雁和庆一共七国。芳与巧王位空缺,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帮忙。柳和舜也没有给我们满意的答复。”
阳子稍稍抬起身:“五国吗?……”
“总之先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向昆仑和蓬莱派出搜查队。奏与关系亲密的恭、才协力,负责搜索昆仑;我们两国和範、涟一起负责搜索蓬莱。我们准备让範、涟把各自的台辅派到雁去。之所以没叫她们到庆来,是怕庆的国库会负担不起。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由雁来招待就好了。”
“嗯。”六太笑着说,“我们已经要求他们尽快赶来了,不过其中还包括远道而来的涟的客人,虽然他们也正在调整日程,但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期间里,我想让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去哪里?”
“蓬山。”
“蓬山吗?”
蓬山位于世界中央的黄海之中,是麒麟诞生的圣地。阳子曾去过一次,按照规定,新王登基时都要在那里接受天启。
“去蓬山做什么……?”阳子有些纳闷地问。
“见蓬山的主人。”
“主人……难不成是碧霞玄君?”
碧霞玄君是居住在蓬山的女仙们的主人。但阳子从未曾见过她。
“对,不管怎么说,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史无前例的。尚隆说这也是个学习的好机会,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阳子你发起的,所以叫我把你也带上。找一匹能飞到蓬山的骑兽,行李的话是越少越好。要抓紧时间,必须赶在客人们到达之前回来才行。”
阳子匆匆地作了一下准备。把身后的工作委托给浩瀚处理,然后向景麒借了使令。她本以为肯定要从禁门出发,但六太听后却笑着说:“从下面走的话,不知要花多长时间呢。咱们是要从云海之上一口气飞到的。”
阳子眨眨眼。蓬山与凌云山一样,顶部也是突出在云海之上的。但在阳子的记忆中,蓬山的山顶上除了无人的祠庙以外一无所有。至少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
阳子闻言,便乘上从景麒那里借来的班渠出发了。他们整整飞了一昼夜,阳子昏昏沉沉地坐在骑兽上,等睁开眼时已是清晨。金刚山的山顶高耸出云海之上,如起伏的群岛一般。临近日暮时分,五山的轮廓终于依稀可辨了。
蓬山属五山东岳,山顶耸立着一间富丽堂皇的白色庙宇。即将降落在庙宇门前之时,阳子才发现地面上伫立着一道人影。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仰面望着飞来的骑兽。
“……看吧?”六太笑着说。
原来如此,果真是来了才明白啊。——阳子想到。她虽未曾见过碧霞玄君的容貌,但从这位迎接他们的女子的装束看来,可以料想这就是玄君本人。
“每次都劳烦您亲自迎接,真是不好意思。”六太先跳下来说。
女子微微提高了声音,轻笑道:“这正是妾身想说的。延台辅还是一如既往地如此突然造访,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哈,这是我的优点嘛。——我来介绍一下……”
听六太一说,女子爽朗地笑着看向阳子:“这位想必就是景王了吧?”
阳子吃了一惊,仰视玉叶的脸:“您……认识我?”
“因为妾身是蓬山的主人嘛。”玉叶轻轻笑道。
“介绍之类的就免了吧。我们来是有急事要跟您商量……当然,能让我们先休息会儿就更好了。”
玄君听后一笑,催促六太走进庙宇之中。入口处并没有门扉,走进去正对着的是以白石铺地的宽敞庭院。四周没有围墙也没有回廊,只有一间小巧玲珑的红色祠堂伫立在那里。正面是正殿,但玉叶没有朝那边走,而是停在涂了朱漆的祠堂门前,用扇子轻叩一下,门便应声而开了。阳子记得以前这里是有道玻璃阶梯的,而现在向下延伸的却是白色的阶梯。
阳子惊讶地回头看看六太。六太苦笑道:“别介意。这里的人说起来都跟妖怪差不多。”
玉叶爽朗地笑了起来,引领阳子他们向里面走去。
同禁门的构造类似,走下不算太长的白色阶梯,就进入到同样白色的建筑物中。等双脚踏到地面上再回头一看,本应关闭的门却无影无踪,那里只有一面白色的墙壁。八角形的建筑之中,其它方向并没有墙壁,而是被爬满青苔的岩石环绕着。
“请往这边。”
玉叶把他们引领至一处较近的宫殿。当他们走进被奇岩包围着的宽敞的建筑中时,只见茶具和点心早已备好,而本应居住在蓬庐宫中的女仙却人影全无。
“总之我已先摒退下人,这样可以吗?”
“难得您想得这么周到。——那我就单刀直入地问吧:蓬山对戴的情况了解多少?”
“从雁再三派人来询问泰果有没有诞生来看,可以想见在泰麒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吧。”
“其他的呢?”
“似乎泰王也不在玉座上吧?”
“这就是全部了。戴国伪王自立,泰王和泰麒都下落不明。泰王似乎仍在国内所以我们束手无策,于是想至少先找到泰麒。他很有可能因鸣蚀被冲到那边去了。”
玉叶沉默地把水注入茶具中。
“不过,凭我们的力量是办不到的。所以想借助诸国的力量寻找泰麒,把他带回来并送回戴国。但这还不算完,戴为了抵御寒冬必须有一定的物资,而且要逃避伪王的耳目,让泰麒去寻找泰王,也需要一定的人员作为后盾。”
“……各国超过彼此交往的界限,协力做某事,这样的前例似乎没有啊。”
“与天理相悖吗?”
“这个嘛……寻找泰麒并将其带回应无大碍,但接下来的行动恐怕就与天理相悖了。”
“而且,”玉叶把茶碗的盖子盖好,推到六太面前,“从泰麒被冲走到现在都仍未归来这一点来看,他恐怕是无力回来吧。虽不知详情如何,若真是因某种理由造成的,那么如何消除此障碍也是摆在面前的一道难题吧?”
“是啊……怎么办呢?”
“嗯……”玉叶低吟道,之后就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点点头说:“无论如何,这样下去泰麒太可怜了……让我去确认一下吧。”
匿名  发表于 2005-2-28 13:00:16
汗,好久没来了,sekiraku还是那么努力,寒假都没有好好玩吧.
 楼主| 发表于 2005-3-5 10: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5
阳子目送玉叶离去,困惑地看着六太。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也看见了,这次的事不管怎么说是史无前例的。正因为不知该怎么办,才来商量的呀。”
“这我明白,但……”阳子接下来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胸中这无法释然的感觉。
“玄君是位怎样的人物?”
“如你所知,是蓬山的主人。负责管理女仙们。”
“跟玄君商量又能怎样?”
“她会给我们答复,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啊。”
“为什么她会知道答案呢?”
“啊,这个嘛……”六太叹了口气,“阳子,我想先让你明白一件事。”六太说完,凝视阳子,“这个世界存在着天定的道理。”
“这我知道……”
“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对吧?天理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天理的框架支撑着这个世界。”
阳子有些不解。
“这是天赐予人们必须遵守的准则。——或者说是限制人们的绝对真理,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我不太明白……”阳子刚想说下去,六太轻轻摆手,打断了她,“听着,我给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有可能犯下重罪这个问题。‘不得率兵越过国境。’这一条理阻碍着我们去救戴国。实际上,以前也曾发生过王师越过国境的事。遵帝的故事就是例子。遵帝命王师进驻範国。结果,遵帝和斋麟都猝然毙命。据说当天,遵帝并没感觉到任何不适,跟往常一样。但就在要走出外殿时,他突然捂住胸口,从台阶上滚落下来。官员们惊惶失措地跑过去,只见鲜血从遵帝的身体里流出来,不一会儿就像小溪一样流满了石阶。慌了手脚的官员们想把他扶起来,但遵帝的身体已变得像海绵般柔软,一按就从皮肤里渗出血来。那是他已然气绝身亡了。”
“怎么会……”
“斋麟就更惨了。官员们想把遵帝驾崩的消息告诉她,跑进她的宫殿一看,那里就只剩下斋麟的骨骸,使令已经把她咬得四分五裂了。”
六太皱起眉头,双手在桌子上交叉。
“这当然不是寻常的死法。王是不可能那样死去的,同样地,使令如此突然地吃掉麒麟也不可能。虽说吃掉麒麟是使令的特权,也不会有这种不分场合糟蹋尸体的吃法。不管哪只麒麟都有相应的寿终正寝的一天,遗体被放入棺木,安置在殡宫中。出殡期间,放置棺木的大堂被封印住,直到出殡后才能打开。但那时棺木中已是空空如也——应该是这样的。”
阳子轻轻扼住喉咙,从眼前的麒麟口中听到麒麟的死法,心里十分难受。
“发生了这样非同寻常的事。但遵帝并没有犯下足以让他失掉王位的过错。相反地,他是位宅心仁厚、德高望重的王,对于向範派出王师这件事,谁也没有表示过疑问。遵帝并非为了折磨範国人民才派出王师的。这位在他国也声名远播的仁慈的王,是出于慈悲之心,为了拯救人民才向範派遣王师的。百官和人民都支持这一举动,没有半句不满之辞。但尽管如此,遵帝和斋麟还是落得如此下场。事先毫无预兆,王与宰辅临死时本应经过的步骤全被省略掉了。很明显地,这件事绝不寻常,但最初谁也没把这与王师的行动联系到一起。”
“延麒与遵帝……?”
“并未曾见过面。遵帝是在我出生很久以前的王。听说宗王曾见过他。”
“奏的……?”
“似乎宗王刚刚登基不久的时候,曾得到过遵帝的大力支持。后来遵帝就突然暴毙了。现在的宗王登基之时,才已经是治世三百年,南方著名的大王朝了。”
延麒摇动着茶碗,凝视其中说道:“为什么遵帝会暴毙,理由无人知晓。但在之后的王登基时,玉玺上的国姓却改变了。那时人们才明确地知道遵帝是因触犯天条才获罪而死的。因为曾有过这样的先例:从前戴的国姓也曾由代变成泰。据说是由于当时的王因失道失去了麒麟,就起了反逆之心,为了阻止下一只麒麟的降生擅闯入蓬山,残忍地屠杀了所有女仙并放火烧掉舍身木。那之后国姓就变了。其他类似地例子还有。可见国姓变更只有当王犯下重罪时才会发生。那时人们才明白是派王师越过国境这件事是遵帝犯下大罪的。”
“可与那种重罪相匹敌的罪……?”
“就是那么回事。即使是出于仁道,也决不能派兵进入他国,这就是天理。那时这一点才真正被理解。只要向他国派兵,不管理由如何,统统算是犯罪。”
“等一下,定下这种规矩的到底是谁?天帝吗?”
“谁知道呢。我们所知道的就是天理确确实实存在着。实际上天纲里也有不可率兵入侵他国的条款。所谓天纲,无疑是将天的条理付诸书面的表现。天的条理支配着世界,与之相悖的行为被认定为罪恶,将受到惩罚。”
“但是,裁定遵帝的行为是罪恶的人是谁呢?作出惩罚的人又是谁呢?总得有个主体存在吧?”
“那可不一定。比如王和宰辅登基之时要登上天阶,阳子不也去过吗,就是接受天敕的时候。那个时候以前不知道的事像被写进了脑海中一样。可以这样想吧,那时天理被灌输进了王和宰辅的身体中。一旦违背,事先决定好的报应就会降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需要存在一个人来监视遵帝的行为,判断其正确与否,并决定作出惩罚了吧?”
“玉玺呢?”
“同样地,玉玺也是事先被灌输了天理,可以这样想吧?”
“即便如此,问题还不是都一样吗?所有一切都被灌输了天理——那作出这一行为的又是谁呢?”
“这个嘛……”六太仰望天空,“人们都说有天帝存在。但实际上我从未听说过有谁见过天帝啊……”
阳子点点头:“我也是……”
“天帝存在与否不得而知,但这个世界存在天理却是千真万确的。天理如网眼般覆盖世界,违背它的人就会遭到惩罚,这也是明确无疑的。而且还不问具体情况如何,像遵帝为何出兵。他这一行为自身的是与非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的行为与天纲上的条理是否抵触。所谓的天谴就是这样自动降临的。”
阳子的身体略微震颤了一下,脚下升起一股恶寒。
“另一个有力证据就是我们帮助阳子你的那件事。雁的王师在尚隆的指示下越过了国境,不管怎么想这都应是不赦之罪。虽然阳子你的确身处雁国,但并没向我们求援,也没拜托我们打倒伪王,只是单纯地走投无路来寻求保护而已。是我们拉拢你,劝说你至少应把景麒从伪王手中救出。在外人看来是景王借用了雁的王师,但这仅仅是表面,实际上与遵帝的行为无异。这一点我们也心知肚明。——但天理上说可以这样做。只要景王人在雁国,有这样的形式就不会受到惩罚了。”
“但……这不是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就像不法之徒钻法律的空子一样。天纲上确实写着不可率兵入侵他国,但没写不可向他国借兵啊。同时,如果景王这样希望的话,就已经不能叫做入侵了。王师的阵前有景王在的话,确实不能算作是入侵。——令人吃惊的是,这样就能说得通。”
“怎么这样……”
“这样是好是坏,我们没办法评论。这世界就是如此,只能理解和接受。但就因为如此,有时要解释一件事也很困难……实际上你并不是第一个让我们借出王师的人。我们早就注意到天理是极度教条的东西,所以才得出只要王存在就不会触犯天理的结论。第一次做的时候也非常迷惑,自己也抱有疑问,不知该怎样钻空子才行得通。”
“……即使这样,你们还是冒险去做了?”
“怎么可能。”六太皱起眉头,“怎能下这样的赌注呢?——所以就像这次一样来问玄君了。”
“问玄君?”
“对,玄君是这蓬山的主人。也有说是王夫人的。但实际上管理女仙们的是玄君,至少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虽然我不是在这里出生,好歹也是在这儿长大的。那么,住在蓬山的女仙们是被谁任命为仙的呢?”
“这……难道不是玄君吗?至少不是王吧?”
“对啊。蓬山的女仙被称为飞仙。她们不是由某个国家的王任命的,也不听任何一国国君的派遣。实际上,蓬山的女仙在哪国的仙籍簿上都没有记载。与王处在不同世界,加入的是不同的仙籍,由玄君统一管理。”
“这样的话,不就相当于第十三个国家了吗?起码玄君的地位可以与王匹敌。”
“是这样的吧?但是,这里又显然不是国家,有国土却没有人民,也没有统治国家的王和麒麟。说起来,玄君也并不能够统治蓬山,因为这里不存在政治。”
“……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
“是天的一部分,至少我这么认为。”
“……天?”
“只能这样想。蓬庐宫是只为麒麟存在的,是为了养育麒麟,让它们选出王,再把它们送下山而存在的地方。它不属于任何国家,虽是独立存在的,却又不是国家。所谓飞仙是由天任命的仙,拥有任免飞仙的权力的人的确是隶属于天的。”
“哪玄君呢?”
“那就不知道了。”六太叹了口气,“我也曾问过:是不是您来任免飞仙的呀?但她没有那么好心会正面回答你。只是,如果不是玄君的话,肯定有比她地位更高的仙负责任免飞仙。也许是王夫人或是别人。不管是谁,玄君是服务于她们的。也就是说天是有组织的,有一个叫做天的机构,末端是女仙,玄君负责管理她们。”
“存在天……?”
“我认为存在一个神的世界。传说中天帝身处玉京,在那里管理众神,整顿世界。那个玉京真的存在的话我也不吃惊,不过,也许是我孤陋寡闻,还从未听说有谁见过神。传说中倒是有,但实际中神似乎从不与人接触,特意去寻找也是徒劳的。”
“不过,”六太接着说,“只有这里经常与人世接触。向玄君询问至少可以探知天的意向。事实上,玄君是如何确认天的意向的我们不得而知,总之,这里就是唯一的接触点,玄君就是成为窗口的唯一人物。”
 楼主| 发表于 2005-3-13 15:50:43 | 显示全部楼层
6
“诸国共同寻找泰麒,这并不违反天理。”玉叶说道。
翌日的正午时分,她如约而至。
“没问题吗?”
“只是,没有加入神籍或伯位以上的仙籍的人是无法渡过虚海的。这一点不可改变。”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但这样的话就会人手不够了啊。天纲上虽规定了应设置的官位,却没写不能增设新的官位吧。能不能为此增设几个伯位的官呢?”
“不可以。伯位以上的官位是由天授予种种特权的特免之位。按规定可被授予此位的只有王之近亲者、冢宰和三公而已。其余人等不适合就任特免之位,这一点你们要谨记。”
六太轻轻咋舌:“那能不能借女仙给我们呢?”
“这次恐怕不行。蓬山的女仙没有妾身的允许是不能离开这里的。而这次妾身不允许女仙离开。原因在于要去昆仑、蓬莱寻找泰麒,必须频繁地开启吴刚之门,唤起蚀。现在蓬山还有縞果在,蚀难免会波及到蓬山,把縞果冲到异世界去。因此女仙无论如何也要以保护縞果为重。”
“啊,是这样啊,因为蚀的缘故吗……”
“这并非天理,而是我玉叶的一点请求:希望你们把唤起蚀的次数将至最低。即使是在虚海彼岸开启吴刚之门,会波及到哪些地方也无从预测——因为那是蚀。你们能小心注意这一点我就感激不尽了。”
“明白了。”六太答应道。阳子也点点头。
玉叶微笑着说:“还有,九侯与王这两者不可同时离开国土。天纲规定,王不在时要求九侯全部在国内,即使王在时也要求其余八州的州侯的半数以上必须留在国内。天理如此,希望你们铭记。这里的‘在’要理解为在国家之中。也就是说,其余八州州侯的半数——四侯以上不可同时离开国家。”
六太看着玉叶说:“我第一次听说‘在’是这个意思。早写明白不就好了嘛。”
玉叶轻轻笑了:“有什么不满就请向天帝抱怨去吧。”
“正因为这样,天理才不容掉以轻心啊。——啊,算了,其他的呢?”
“即使诸国意见统一,也不可率兵入侵他国。这一点不可动摇。既然泰王不在,就万万不可向戴派兵。”
“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么,为了观察戴的情况而带兵进入会怎么样呢?”
“天理中只写着不可入侵他国,却并没规定不能带兵进入他国。比如王出访时,身边必须要有负责护卫的士兵。这并不被禁止。而且,派士兵作为使节出访他国也是可以的。所以长久以来各国之间的使节才如此频繁地往来。问题不在于士兵是否进入他国,而是这些士兵的行动是否称得上‘入侵’。”
“……真微妙啊。”
“戴的情况就更微妙了。怎样的场合可以称为‘入侵’呢?那就要看是否违背该国当时的国策了。遵帝的先例可以为鉴。氾王虐待人民虽属无道,却是真正的氾王所采取的国策。而遵帝却妨碍了这一国策,所以他的行为构成了‘入侵’。王位空虚的情况下,假朝的方针就相当于国策。也就是说当时的朝廷所制定的方针就可以被看作国策——只是……”
“泰王并没有死,戴也并不是王位空缺的状态。”
“正是如此。即使是由伪王建立的伪朝,只要是朝廷的决策,对此进行干涉、妨碍的行为都相当于入侵。但是,戴还有真正的王存在着。一般来说,伪王是指王位空缺时临时代替的王,戴的情况严格的说不能称为伪朝。由于没有先例,也不知该怎样称呼才好。”
“问题在于,阿选的朝廷是不是上天所认定的朝廷呢?”
“正是。关于这一点尚无先例,天理中也没有明确的规定。会发生什么事妾身也无法得知。不过你们要记住,所谓国策,往往不是指王的施政方针,而是朝廷的施政方针。”
“好麻烦啊……”
“布阵是万万不可的。他国的广阔国土是被天所承认的,不可削减一分一毫。他国士兵一旦进驻戴国的王和人民都无法进入的土地,就相当于占领国土。不管有什么理由,安下阵营之时就已犯下不赦之罪了。这一点要谨记。”
“明白了。”
延麒又问了两、三个问题。在阳子看来,都只不过是想把暧昧不清的天理梳理得更清晰明确一点罢了。给人一种好像要故意钻空子一样的不舒服的感觉。玉叶努力地对天纲作着明确的解释,并加以先例给出回答。仿佛一切都以天理为前提似的——给人一种书面化的条理高于一切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阳子觉得玉叶似乎昨天一整夜都在查阅对天理的解释和前例。那么,这天理究竟又是什么呢?
阳子自从被带到这个世界以来,一直努力地接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这里有被称为妖魔的怪物横行跋扈,有神仙创造奇迹,充满着种种的不可思议,就像童话故事中描述的一样。虽然阳子也勉强接受了在这个世界里,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现实,但她又总觉得这里与单纯朴素的空想世界还是有区别的。
为什么会有妖魔?为什么王的寿命是无尽的?为什么生命从树上诞生?麒麟又是依据什么来选出王的?这些看似理所当然的事,说不定应该理解为不可思议、毫无道理的。如此的种种一直带给阳子一种——说重一点的话,是些微的不快感。
阳子带着这种难以言喻的不快感走出了蓬庐宫。
再次穿过白色的阶梯,来到山顶时,阳子抬起头,似乎试着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玄君说的你都明白了吗?”六太问道。
阳子点点头。
“那我就先去奏报信了,总得先跟人家打个招呼吧。阳子你就回去等尚隆的指示吧。”
“好的。”
“那我走了。”六太轻轻说完,就乘着驺虞消失在南方天空中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3-31 09:46:34 | 显示全部楼层
*   *   *
污浊不断沉积。经过两、三年的时间,已经确确实实开始侵蚀他的身体了。他那本应是金黄色的影子中,阴翳却一天天地加深。此外——汕子还有这样的想法。
讽刺的是,他的影子越污浊,汕子她们的呼吸就越畅快。曾经以为从泰麒的影子中脱身是那么的困难,现在却似乎变得易如反掌。这说不定是由于汕子她们从污浊中吸收了力量的原因。或者是包围着汕子她们的外壳正变得日渐稀薄、脆弱的证明。
难道说……汕子一想到此,不禁一阵恶寒。她开始反省自己,泰麒的影子之所以会被污染,也许除了污浊物本身,还有汕子她们造成的原因。
凡是想要加害泰麒的人都被汕子除掉了。但她感觉到每次这样做了之后,金黄色的混沌就会蒙上一层污浊的阴影。
但对于汕子来说,除掉他们已经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了。汕子是泰麒的乳母。在泰麒以金色果实的形态诞生的同时获得生命,注定与泰麒共度一生。泰麒的生命走到尽头时汕子也将死去。她是只为泰麒存在的。虽然选出王、回到戴国就任宰辅的泰麒不再是需要汕子养育的孩子了,但汕子依然是泰麒的仆人,是为了他而存在的。傲滥也是如此。当然,他并非为了泰麒而生,但由契约维系的缘分并不比汕子浅。麒麟与使令定下的契约的效力可与麒麟和王定下的契约相匹敌。不仅是汕子,傲滥现在也是为了守护泰麒而存在的。
然而,就在这样的汕子她们面前,出现了意图加害泰麒的人,让她们如何能视而不见呢?如果有泰麒的命令,或是为了泰麒全心全意侍奉的王还另当别论,否则对于汕子和傲滥来说,是没有任何理由容忍有人对泰麒施加暴力的。
最初只是警告。汕子只想证明给人类看:如果胆敢对泰麒不逊地出手,必定会遭报应的。但不逊的恶行并未因此得到制止。汕子不得不让他们认识到轻视泰麒是多么的大错特错。如今他虽甘于被关在牢狱之中,对看守的蛮横无理默默忍受,但这只是不得已的选择,决不是说泰麒已经失去了神性,失去了尊贵的身份。特别是对方如果心怀恶意想谋害泰麒的话,这种行为简直万死也不足惜,依照法律,谋害台辅也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纵然汕子她们如此努力地排除着敌人,逆贼还是一个个不停出现。排除多少就出现多少。随着对这些人的制裁次数越来越多,汕子和傲滥也越来越失去耐性和宽容。而逆贼的恶意也会不断增加,泰麒那金黄色的影子就会变得更加污浊。越是这样,注入的气脉就越微弱。
即使这是汕子她们造成的恶果,除此之外她们又能怎么做呢?……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在绝望的心境中,如果说还有一丝慰藉的话,就是当汕子偶尔抚摸泰麒,给他以安慰时,泰麒会回报以一丝喜悦之情。可悲的是,泰麒似乎把有关汕子以及蓬山、戴国的一切都忘记了。不过,只有汕子指尖的感触他依然记得。
……我在您身边,一直陪着您。
每每这样安慰时,黑暗之中就有微弱的金色光芒射入。汕子觉得那是泰麒微弱的回应。
“我们一定会守护您的……”汕子轻语道。
但她的身影却在被阴翳遮蔽的黑暗之中渐渐失去轮廓。
汕子并未察觉到自己已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了。她的思考空间变得狭窄,头脑变得顽固。这样下去,她们自己也会被污浊侵蚀。对这一点汕子却没有丝毫认识。
同样地,泰麒自身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在发生变化。
——当然,对于自己身边发生的多起事故,他是意识到了,但那被他当作是“龟裂”的一个环节。
他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怀疑自己是异分子。总有一种类似于罪恶感的意识,觉得正是因为自己这个异分子的存在才使周围的事情无法顺利进行的。他认为自己的存在常常成为周围人沮丧、困惑、愁苦的根源。这样的想法逐年加深,终于变成了确信。
现在,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异分子,是引起周围人不快的元凶,是灾祸的根源。随着时间的流逝,曾几何时,他与世界之间刻下的裂痕已经深到不能无视的地步了。为了弥补这道裂痕,母亲曾拼命努力,但终于也在某时某处放弃了。
他遭到孤立,然后意识到自己被孤立是必然的。与自己有关的人都遭到了灾祸,“诅咒”的流言也越传越广。这已然成为了他的特性之一。他了解到自己对于周围的人来说是引起不快、带来危险的生物。——他不得不这样想。但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为什么呢?有时他也问自己。小时候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异分子,就无比地痛苦和悲伤。但现在并不觉得那是多么痛苦、悲伤的事。
也许是因为有某种东西在安慰他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留意到自己身边有着像精灵般的生物存在,总是给他以温暖的抚慰。所以也许这种孤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立。或者这样想,只要他跟别人有所关联就会把对方卷入危险之中,与其事情发生后痛苦不已,不如根本不跟任何人接触要上千百倍。但是——比起这些变化,更深层的变化在于他内心的某部分。
……我不该呆在这里的。
他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每次这样想时都伴随着痛苦。就好像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早已领悟、接受的事实一样。小时候,妈妈因他而哭对他来说就是最最痛苦的事。现在,虽然他看到母亲哭泣仍然觉得痛苦,但每次怜悯母亲时,总觉得有谁比母亲更该怜悯。有那么一个比母亲、比家人更应该记挂的人存在。
随着时间流逝,日益增长的与其说是悲叹和孤愁,不如说是焦虑。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那是绝对不能忘记的,至关重要的东西。他感到在自己碌碌无为地度过一天又一天的时候,有某种东西正受到无可挽回的损害,逐渐远去。
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在某个地方度过的一年时间。每次他试图想起的时候,总感到有种牵动他怀念、眷恋之情的东西的存在。但他无法忆起,只能任凭时光一天天飞逝。他与那重要的东西之间已经拉开了远得令人绝望的距离。
……我必须回去。
但——回哪里?

第四章 完

最近比较忙,好长时间没更新了,大家原谅我吧。
发表于 2005-4-25 22: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明白翻译工作的辛苦,特地注册一下来支持sekiraku大人。加油!
 楼主| 发表于 2005-5-4 14:24:43 | 显示全部楼层
哈,真的是好久没来了。我最近比较忙,而且最为严重的是,我家电脑坏了,重装以后所有文档都没了,包括这个翻译,后面的我其实做出来了,可是,5555……我只能先补这么一点吧。第五章很有趣的说……


五章
阳子从蓬山归来后,发现女史正在寝等待着她。
“阳子,来了位奇怪的客人。”
“客人?”阳子纳闷地问道。
祥琼点点头,告诉阳子在她动身去蓬山之后不久,就有人来到国府请求面见她。
“来人似乎是手持氾王亲自签发的旌券的使者呢。你不在我就让他们先到尧天的舍馆中等候了。这是使者留下的氾王的亲笔书信。”
阳子满腹疑惑地接过信函。庆与笵以前并无国交,也许他们是为了延王和延麒负责联络的那件事而来的吧。
拆开书信,伴着隐约的香气,映入眼帘的是优雅流丽的文字。无论隽秀的笔迹还是润泽的墨迹,与淡蓝色的信纸搭配都体现出一种品味高雅之美。但阳子看着信,不由得作了个深呼吸。祥琼悄悄看向她,问:“……要我帮你读吗?”
“不……我自己试试看。”
阳子费劲千辛万苦好容易才看懂了书信。信文的开头是惯例的时令问候语,接下来对冒昧派遣使者前来一事的无礼表示歉意。正文的内容大致是:事态我已从延王口中得知,愿尽绵薄之力相助。但只有一事相求,听闻从戴而来的将军现滞留于庆,欲求一见,请务必恩准。
“他们好像要见李斋,说让我们派使者到舍馆去,或者是过去跟他们的使者见面之类的吧。”
阳子递过信,祥琼眨眨眼,说:“都不对,信上说的是想让李斋将军亲自到舍馆去一趟,还说这只是私人会面,不必劳师动众。——啊,这么说……”祥琼睁大了眼睛,”……这么说,氾王本人现在就在尧天的舍馆里了?”
“怎么会……”阳子轻声惊叹道。“那样的话就太失礼了。”
“一般来讲是的,不过既然本人都说了不希望劳师动众,可见氾王只是希望以私人身份与李斋将军会面而已。”
“为什么?”
“理由没有写。……只写着:由于此行仅属个人行为,望勿将此事对外公开,对李将军也不要提及,感激不尽。就这些。”
“即使这么说,以李斋的身体状况怎么能去舍馆拜访呢?”
“只能试着跟他们解释一下了。我们这边也必须派使者去说明情况,最好先跟台辅与冢宰商量一下。”
阳子点点头,急忙去找景麒和浩瀚商量。得出的结论是:唯今之计,只有先向氾王说明情况,让他屈尊亲临金波宫了。阳子打算派祥琼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舍馆走一趟。信的内容是解释李斋尚无法下床,又不能一直等到李斋痊愈之日,所以只能冒昧地烦请氾王亲临金波宫。但,写这封信又是一个大难题。
“不能用像这样随处可见的信纸。”祥琼语气强硬地说,并拿出氾王的亲笔信,“看看这个就明白了。人家是极其讲究品味的人,决不能拿随随便便的东西来应付。”
“可是,我的字本来就写得不好……”
阳子还不习惯用毛笔写字,她对自己的潦草字迹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才要多加留心嘛。要是在这样的破纸上乱写一通的话,不是跟垃圾一样吗?”
“……用说得那么过分吗?”
“当然啦。不过也不能用太过矫饰的纸,那样反而显得不自然。必须找一张既不饰雕琢又品味高雅的纸。我去找找看,阳子你就在这练字吧。”
阳子边叹气边临摹着祥琼写的范本,然后在祥琼找来的信纸上练习了无数遍才工工整整地抄了上去。傍晚,祥琼带着这封信去了舍馆,直到深夜她才带着一脸怪异的神色回来。
“怎么了?”
“啊……哦,他们说明天就会来国府拜访。还说如果以正宾的身份来访太费时间精力,还会添许多麻烦,所以按照接待个人的礼数相待就行了。”
“是吗……那氾王是位怎样的人?”
氾王在位六百年。笵是仅次于南方的奏、北方的雁的大王朝。
祥琼似乎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睛直盯着天花板,说:“……是位极有品味的人……大致上是吧。”
“哎?”阳子反问道。
祥琼只是僵硬地笑笑:“反正……你见了就知道了。”
发表于 2005-5-9 18:48:33 | 显示全部楼层
sekiraku 大加油!!!~~

好久没动静,还以为都没下文了……原来大大还在努力~~~555555~~~~~好感动!!!^^
 楼主| 发表于 2005-5-14 12:59:54 | 显示全部楼层
次日,笵国使者如约而至。当国府通报阳子此事时,阳子正忙着处理去蓬山期间所堆积下来的各种杂务。一听说这个消息,她便匆匆忙忙地跑向外殿。外殿的侧面有座宫殿,可供来客暂作停留。阳子进入殿中,只见两个人在等待着自己。一位是二十七、八岁的贵妇人,另一位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的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阳子看到她的一瞬就停下了脚步,这张面孔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这位少女与阳子以前在庆遇到的一位少女不知哪里有几分相似。当然,不可能是本人,因为那少女已经不在人世了。但胸中还是会隐隐作痛,一想到她们相像就感到一阵悲哀。
少女跪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阳子的表情,施了一礼,道:“吾等冒昧来访,承蒙接见,不胜感激。这位是笵国国主派来的使者。”
少女说完,回头看看背后同样俯下身去,深施一礼的人物。阳子心头一颤,想:这么说,这就是氾王了。她打量着这人,不由得有些惊讶。这是位乍一看没有丝毫的珠光宝气,反而穿得很朴素的丽人。但仔细端详,就发现无论是贴身的衣装还是头上的花钿都看似平常实则高贵精致。然而,虽然“她”的装扮十分合身、得体,但无论怎么看这位身材修长的人物都是位男子。原来如此,果真如祥琼所说,是这样一位品位高雅的人啊——阳子一时不知该看哪里才好。
这时,少女微笑道:“主上有话托我们带给您……”
阳子明白她这是想摒退众人,便点点头,让阍人退下了。
“总之先命大行人(见注)去准备一下迎接客人,还有……”
少女摇摇头,打断了阳子的话:“不用了……实在不好意思,主上吩咐过此事不可劳师动众,请不要惊动官员们。”
“可是……”
“拜托您了,不然我们会被主上训斥的。”
“那么就恕我失礼,以私人来客的礼仪接待二位了。二位这边请。”
阍人提高了声音,刚想开口指责,被阳子瞥了一眼,只得住口。阳子领着二人从外殿向里走去,路上还听到阍人有意大声地发牢骚,说笵国人如何不懂规矩云云。
“……臣下如此疏于管教,真是对不起。”阳子道歉道。
少女一笑:“因为景王刚刚登基不久嘛。”
阳子有种说不清的奇妙感觉。少女的外表虽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但在她身上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华丽感,时时刻刻吸引着别人。这是在瑛州一隅死去的少女所不具备的。
“……您怎么了?”
“没什么……总觉得您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是吗。”少女微笑着。另一位“使者”只是沉默地走在少女身后,既没有表情也一直没有开口。却不可思议地完全没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而且行为举止也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大概这位就是氾王吧。——阳子满心疑惑地带着两人走向内殿。途中碰到了正向外殿赶去的景麒。
“啊,景麒,这两位是……”阳子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她破天荒地看到了景麒目瞪口呆的表情。
“主上……这是……?”
“氾王的使者。”
少女笑笑,施了一礼。大惊失色的景麒慌忙下跪,把阳子吓了一跳。
“那么,您就是氾台辅了吧?”
“氾……”阳子刚要叫出声来,少女阻止了她,并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二人保密。阳子再次打量少女,她的长发闪着黑亮的光泽,怎么看都不像是麒麟。而站在她身后的身材修长的男子首次露出了笑容。
“您要把我们带至何处呢?”少女若无其事地问道。
阳子慌忙指向外殿中园林的方向。
广大的园林之中,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一间间的书房,它们属于内殿的一部分,对侧则是客殿。园林之中处处是亭台楼阁,富于高低起伏的姿态宛若隐居之所一般。阳子将少女带至其中某处,然后便摒推了下人。少女明白了阳子的用意,将双手搭在衣襟上,做了一个脱下外衣般的动作,但衣服却看不见。那一瞬间,闪着光泽的耀眼金发展现在阳子眼前,令她大吃一惊。
少女再施一礼,道:“让您受惊了真抱歉,再次自我介绍,我是氾麟。”
这时,她的面庞已经不再与阳子所熟悉的任何一张脸相似了。不仅如此,这般娇美可爱的容貌阳子也是初次见到。她刚刚似乎脱下了什么的手中现在现出了一层薄薄的纱。
“啊,”她提高了声音,“这叫做蛊蜕衫。以我的样貌一定会引起骚动的,所以就向主上借了这个。不过,似乎让景王跟惊讶啊,是跟谁相像吗?”
“啊……是啊。”
“那么,那个人对景王来说一定很重要喽。”氾麟笑靥如花道,“这东西是这样的:会按对方心中所喜好的样子来显示穿者的样貌。我照镜子丝毫看不出自己有任何变化……不过还是逃不过台辅的眼睛啊。”
“因为可以感知麒麟的气息。”景麒说完,叹了口气,深施一礼道:“再次向您问候,初次见面,还望多多包涵。”
“我也是。”氾麟急忙还礼,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近旁的椅子上,问:“请问景王尊姓大名?”
“我叫阳子……”
“那我就叫你阳子吧。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景王也认识了一大堆,怪麻烦的。景麒没有字吗?”
“没有。”
“哎呀,好可怜啊。我现在的字是梨雪,不过主上反复无常,老是改我的字,不知这个字能用到什么时候……是吧?”
少女说完,看向身边伫立的男子。阳子点点头,心想果然如此。景麒则惊得目瞪口呆。
男子轻轻一笑,道:“我是笵国国主吴蓝涤,”
“啊……”阳子机械地点点头,猛地回过神来,急忙请氾王入座。
“真抱歉,快请坐。……真是太失礼了。”
“说哪里的话。”氾王笑了。
氾麟也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我们这样来访,当然不可能按正式的礼节接待了。失礼的是我们,请不要介意。”说完,她又侧着头说,“真的,只要阳子不生气就好了。主上说一定要见见从戴来的将军,若按正式访问来办既浪费时间又惊动朝野,所以就这样来了。”
“这没关系——是想见李斋吗?”阳子看向氾王。
他点点头:“从雁那里听说,她是瑞州师的将军吧。听说身体还不是太好,可以让我一见吗?”
“可以。……虽然她的身体状况还不能出远门,但已经脱离了病榻,现在正为了早日复原锻炼病弱的手脚呢。”
“不要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惊吓病人并非我的本意。只需告诉她有从笵国来的客人,让我们见面就行了。”
阳子点点头:“那我来带路吧。”
“好,既是私人来访,理应亲自前去,麻烦你带路吧。”
“好的。”阳子示意氾王跟她来。氾麟坐在椅子上,握着景麒的衣服,轻轻地朝他们挥挥手。
(注:大行人:属秋官,掌管天子诸侯间的重大交际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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